渡桥君-桥

【复嫣】且共从容(三)

行舟绿水前,慕容复一行人已经在开封府呆了有些日子了。


“这可倒好,什么也没得着,白白送了一批银钱给那都指挥使。那鸟厮无赖得很。”说话的正是包不同。


“三弟,少说几句。”邓百川皱着眉,手暗暗向立于船头的慕容复一指。


慕容复虽然背对着舱内众人,但包不同那话他听耳入心。此番本拟将前段时间在川贵筹集到的金银用于打通朝中人脉,慢慢渗入,岂料那接洽的人甚是油滑,又多少猜到了点什么,却不直言只一味索讹——大宋有官如此,亡即在顷刻!哪里比得上他大燕?但他大燕至今尚未得兴复之望。


慕容复心头烦闷,复国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他必不会像现在这样独撑大业。


“表哥?表哥?”手臂被轻轻拉住,慕容复耳边响起王语嫣温柔的声音:“你在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这么紧。”


王语嫣其实心里是明白的,能让她这表哥如此心烦意乱的,除了白日梦一样的复国之事还有什么?可她就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船头,显得那样萧索无助。


慕容复又何尝不知她用心,但他心里的事太多太重,表妹这一抹柔情能给他安慰却给不了他天下——况且,如果没有天下,他日后如何有底气向舅妈求娶表妹?慕容复抬头看她一眼,有意同她说些什么,却顾忌着身后舱里家臣皆在,他怎能说泄气话?千头万绪,越想越乱,慕容复终究是抽开了手,一言不发转身回了舱房。


王语嫣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慢慢转头看向天边最后一片晚霞的余光,轻轻一叹。


慕容家一行人在开封府进行隐秘活动自是越少与外人打交道越好,因此沿着汴河包了条大船,日夜宿在林边河里的船上。


夜间静谧,王语嫣抱膝坐在甲板边,看着水里的一轮孤月随着微波一摇一晃。


身后轻轻响起脚步声,不用回头,她早就听惯了那足音。


“表妹……”一件披风落在肩上,那人缓缓蹲下,看着她侧脸欲言又止。


“表哥,不必说了。”王语嫣不是爱使性子的人,她只是觉得有点闷了,出来看看月色。


自小相伴的情谊,彼此何等了解,她明白他心里的苦闷,她也知道他此刻过来是想同她赔不是。他知道她心里的委屈,他也知道她懂得自己的无奈。


所以,何须多言。


慕容复挨着她也坐了下来,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水里的月亮。


“表哥,这像不像,十几年前那天清晨?”王语嫣将头缓缓靠到他肩上。


慕容复轻轻一笑:“像啊,转眼间,都过去那么久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那年,她才五六岁,他也不过刚刚少年。


那会他母亲还健在,父亲却已经去世五年了。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逼着他让他各方游走锻炼。那时候他慕容家在两广的名声还不响,他母亲便让邓百川陪着他去两广闯名号。初出茅庐的少年自是不会有人在意,但是他慕容复怎肯让人看扁,硬是咬着牙拿下了几个狠茬子,让“姑苏慕容”四个字响彻岭南。


打完了架连歇都来不及歇,想起走前答应过的事,眼见着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他先邓大哥一步上路便行,路上累坏了两匹马儿。入了姑苏却没有先回燕子坞,而是连衣服都顾不得换,青衫上还带着赶路的尘土气就趁着天还未亮偷偷跑到曼陀山庄,推开了这小姑娘的窗,将香梦正好的小女孩从一堆锦帛里扒拉出来用自己的披风裹了带到湖面上,如约陪她看第一缕金阳。


“表哥,你肥来啦?”小女孩揉着惺忪睡眼,口齿不清。说来也是无奈,明明是富家千金小姐,但父亲早亡,母亲又十分严厉,她的生活并不是像世人眼中一般开心自在,日日都活在母亲的规矩里,虽然住处环水,但她连湖面的初阳都还没见过。


慕容复奔了两天两夜又累又倦,没好气地轻轻掐了掐小姑娘的脸:“是啊我回来了,要不是答应带你这个小妮子看什么太阳,我才不用这么赶。”


“表哥是重诺之人!”王语嫣小猫儿一样乖乖恭维面前的少年:“表哥对语嫣最好了!可是表哥啊,现在,天上的还是月亮啊。水里,也是月亮啊。”


王语嫣伸出手去触碰水里的月,被慕容复一把抓住了,从怀里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水珠。


“凉,别玩水。不早点过来等着,那还看什么日出啊!”慕容复把桨收了回来,任小船飘在清晨带着雾气的湖面上,向后一倒,一手放在头后枕着,一手轻拉了一把让表妹小小的一团偎在自己怀里,抬起宽大的袖子遮在她身上,挡住了晨起的薄薄凉意。


“那你这次出去,好玩吗?”王语嫣打了个哈欠,好奇地问。


“一点也不好玩,出去一趟又远又累。还不都是丐帮汪剑通那老家伙,收了个弟子叫乔峰的,近年来江湖上很是出了些风头,而且有传言丐帮帮主之位将来会落在那位身上。我娘听说那人比我大不了几岁,便激我,恐怕那人是我来日大敌,偏生要我也多走走江湖出去历练。依我说,咱们两家的武学藏书浩如烟海,无所不有,要不是我懒得看他们南朝文字,早就练得高成——即便如此,我这次出去还不是震慑住了两广草莽。——不过,岭南双雄似乎是和那乔峰动过手,我与他们叙话时听着他们描述那人,确是劲敌,况,他手下还有丐帮弟子三千……我慕容家家传武功甚好,用于江湖之争尽够了。但是,但是,我还得召集人手,筹划复燕大业,这点,太难了。” 


慕容复望着天边浅云,看那月影越来越淡,看那云中慢慢有了光色。彼时少年人的锐气尚未有抑,慕容复在小表妹面前又是放松惯了的,一番话尽抒内心,有豪言也有担忧。这话,他也只能说给这小姑娘听,母亲是不耐烦听他抱怨的,家臣们听见了更是得好一番劝谏。


“表哥是很厉害的!”王语嫣捧场地鼓了鼓小巴掌,想了想,认真地说:“别的我做不来,但是表哥不喜欢看南朝文字,那些书,我去看好了,我现在认识很多字了,我可以看很多武功秘籍的。将来,我念给表哥听啊。有了我的帮忙,表哥一定是天下第一!”


船儿悠悠,早夏的荷花香气氤氲,清淡温柔。慕容复这几日在刀光剑影里劳心不已,此刻躺在舟中,听着怀里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立誓,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好,那就借你吉言了。”


听得出他口吻里的哄意,王语嫣忙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坐正了身体,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表哥是重诺的人,表哥愿意为了我紧赶慢赶,我也愿意为了表哥看很多很多你不愿意看的书,真的!这是语嫣对表哥的承诺,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慕容复看着王语嫣,看着她背后远处的水面上,一道金光慢慢升起,是湖上初阳,也是心头初动,坐起身也正色道:“好,我记下了。语嫣,看,太阳要升起来了。”


湖面上澜浪微漾,点点金色的光芒洒下,一艘小船里一双小儿女,含着笑互相依偎着仰头看着远处的日光。


王语嫣此刻的表情,同十多年前没有两样。慕容复低头看见她嘴角的笑容,只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温暖,这么多年,她确实,一直陪着自己。


“表妹,这些日子我忙于筹谋,冷落你了。但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志向,等那个志向成真,等我坐到那个位置上,我身边,也会是你,只有你。”他未说明的承诺,他知道她懂。


“表哥,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你只要记得,我总是陪着你的。”王语嫣并不贪慕那个高位,她只想,同他像小时候一样彼此陪伴,了此一生。可她也明白,身边这个人,这么多年对复兴的执着早已经不是当年湖面上与她泛舟的少年可比的了——但只要还是他就好,她总是要陪着他的。


慕容复伸手过去握住了王语嫣抱着他臂弯的手,江湖多纷扰,若有可能,他还是不想让她涉险。但此情此景,他又如何舍得说出让她独自回姑苏的话呢?


“此间之事已休,听闻逍遥派有高手摆下珍珑棋局邀四方好手应战,表妹,你可愿意,离开中原,陪着我,走一趟远方吗?”慕容复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轻之又轻。


王语嫣含笑抬眸,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愿意。”




自语:

关于小时候的复嫣湖上共看日出这个点,其实第一次出现并不是在这里——当然也不是原著所写,这诚然是我杜撰——是出现在之前为了配衍生督军秀珠那个君生我未生视频写的文里的秀珠回忆中。

总觉得他俩小时候就应该是这么长大的,俩都从小没爹(虽然后面他们会发现亲爹都还活着,但其实活着还不如真没了),有妈但都是虎妈,小兄妹俩只能互相依偎着取暖,相互重诺相互信任。这点倒不是滤镜洗白,客观来说,慕容复即便在原书里再崩,王语嫣都是信任他依恋他的——这种感情绝非偶然,必定是从小这位如父如兄的心上人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青梅竹马的小复嫣,想想都觉得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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